———— 发布时间:2024-07-31 编辑:九游会官网真人游戏第一品牌 阅读次数:————
当地时间7月26日,巴黎奥运会开幕,以其包容开放丰富多元的文化元素惊艳世人。
然而,对于住在巴黎(郊区)的人来说,值得担心的却是:不知长年大肠杆菌超标的塞纳河水有没有准备好迎接各国游泳健儿;动辄十几度的冰凉夏夜又冻醒了几位热情高涨的异国来客;来自43个国家1800名警察的驰援能否解除主办方的燃眉之急,毕竟早就预告这次要“干票大的”;与此同时,基本瘫痪的公共交通又令本就不方便的郊区居民出行雪上加霜……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的历史系学生、小古玩商,同时也是不务正业小说家费滢选择逃离巴黎,做一只自(屁)由(滚)自(尿)在(流)的奥运候鸟。
玩笑归玩笑,上述种种,也不过是巴黎无数面貌中的一种,这座古老的城市宛如一座大棱镜,有着时尚之都的衣香鬓影、左岸咖啡馆的优雅风情、现代城市的多元文化,也有十三区的喧哗市井、各地移民的混居生活,但总有这样那样的角落,“给无纸人遮了头”。总之,祝离开巴黎的人能图个清静,去巴黎的人也要吃好喝好玩儿好(别忘了去中国城吃pho!)。下文两个片段便摘自费滢小说集《天珠传奇》同名篇的第一章《中国城》,祝大家阅读愉快✌
十三区的气味一日多变。十点二刻理发毕,广南泰头批糕点出炉,火腿面包、蛋挞、清心糕、杏仁饼;烧腊店挂出鹌鹑烧肉烧鸭;一百多家餐厅齐炸红葱酥。由小陈氏超级市场门口的电扶梯可上至潮州会馆(须注意入口处的下水沟,脏水漫溢,不小心就溅一腿)。
会馆连着混合小庙,前厅上供奉黄大仙,进了里殿,则为释迦牟尼与十八罗汉了。大香炉中散漫地插了几炷香,应是买菜妇人与赌马的已先行拜拜。我脱了鞋,跪蒲团,磕了头,捐五欧元,祈愿早日拿到长居。所谓长居,就是一张一年更新一次的学生居留卡,我加入无纸人(sans-papiers)行列已有大半年,连学校也很少去,只时不时到国家图书馆(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BNF)装模作样找东找西。
里殿放了些折叠椅,信众们周三周五晚上要念的经就搁在椅垫上。地上也铺了地毯,每天居士出来用大吸尘器将人落下的各色灰尘同香灰香烛味一道吸走。这会儿香炉中又开始冒出今日的檀香味。释迦牟尼旁边不知谁摆了个长生娃娃,脸上也贴了金箔,与佛一大一小地闪着光,一刻晦暗一刻亮。没旁人,只有最顶头的椅子坐着黑大哥,可能累得狠了,光着的脑袋顶着墙这么睡着,一个大块头,以头为支点,双脚踏地,卡在折叠椅里,保持着奇怪的平衡。
很快到十一点,餐厅便纷纷开门,他要去后厨上工洗碗盘,放李锦记海鲜酱和是拉差辣酱的小碟最麻烦。不过,对面香香餐厅的才哥不会刁难人,洗快洗慢没那么紧要。才哥是个胖胖的财主样子,三个儿子分管吧台、收账、上菜,他乐得轻松,前两个月刚在小公园草地上办过六十岁生日会,铺一张大草席,找了乐团吹小号萨克斯,开了几十瓶红酒,在场大家无论赌徒还是在路边摊就餐的,都跑来喝一杯。
小公园空前热闹,傍晚时分,日落高楼,有一片玻璃窗反射红彤彤的日光,反而照得枯草地、垃圾堆、破床垫和污水等历历分明。几个塑料袋在高楼风中好似永不会坠下,飘飘荡荡,随着音乐起伏。就连仓库后门处的道友也从光照不进的地界中挪动出来,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讨要一欧元硬币。几个白人又喝酒又打针,才哥不想过问,给每人倒一塑料杯勃艮第打发了去。
老娄姨来得比较慢,由于在腿上打针,两条腿都坏了,两块草皮走了十多分钟。她还担心家当被人夺了去,拖着小车来了,小车上捆着数个大购物袋的杂物。才哥给她一张红色十欧元票子,讲,马头将军吃K仔好好的,打针人便坏掉。老娄姨回,是喏。拿上钱,并不喝酒,更不吃东西,着急去买今日的药了。才哥望望她,来不及叹气,又有熟人来敬。我也敬了一杯。边喝边用几个硬币单押一个点数,赢了十几欧,所以闲下心来,买串香茅烤鸡肉,听了会儿生日歌。
阿辉迎我,让我坐在外卖打包位,才哥要稍后到,目前不知在伊夫里还是舒瓦西或是马塞纳(Masséna)上溜达。我说,阿文,先来壶茶。阿辉和我说,我是阿辉啊,带客人的。为了区分,他留了两撇小胡子,可我总忘。才哥亦觉得儿子多得有点乱,一眼冒出一个仔,往往并不理他们,专门溜溜地转着与客人讲话。自从认得才哥,我便不再去隔壁清心小馆吃饭,不然他要走出来,转到清心的桌台边与我说,好吗?他知我是无纸人,便问我被警察抓住怎么办。我说,我又不做工,警察才懒得查。他更担忧,不做工怎么办呢?我手一摊。他遂指示我去潮州会馆香炉旁拿白条。
白条是张警察局放的白纸,专门给无纸人的临时做工许可。潮州兄弟会在局子里有人,其实十三区市长也是讲潮州话的华人啦,月头拿十五张白条来,先到先得。每日早晨五点招工的也来,我望过一次,陈氏门口扶手梯入口锁了,得从托比亚克大街上爬上高楼之间的天台。天仍是黑的,密密麻麻的窗户仅有数个点亮,空气飘来隔壁94省工厂两只大烟囱的灰味,果然,抬头看,烟囱已吐出两条灰白龙,堆入黎明的厚云中。喷气式飞机飞过,划了一条更直更长的线,不一会儿天亮,这条线也变亮,又变透明,一天中少有的振奋时刻。
已聚着几十个等工的人,大部分穿着灰色工装,裤腿上沾着白色泥灰—工地上招人最多。其余是临时洗碗工,多半是斯里兰卡人在做,如果手快亦可以一试;极少文书类,这一次正巧发到:中华圣母堂本周寻代课书法老师。我没有拿白条,遇到检查可能会被遣返。做力气活儿的已散了,剩数人立着,与我一般踟蹰。一个臃肿的影子过来,我在黎明些微的光中看到她的侧脸,认出她了。
有段时间,在KOK食pho,她常来桌边拉一段小提琴,不知是哪一支曲子,偶尔有人给一两个硬币。她不开口说话,我以为是聋哑艺人,但某天她抬手拿琴弓,碰翻斯里兰卡人兜售茉莉花的铜盘子,两个人吵起来,一齐被潮汕妹赶出了店子,她又回头骂了句极为恶毒的脏话。店外下着小雪,正是过年时分,马路两边挂上了中国城才会有红灯笼,咏春团由文华酒家出发走上舒瓦西大街排演舞狮子,嚣嚣闹闹,我本想追过去给她一个两欧硬币,那脏话实在让人震惊,我一愣神,她已随着狮子混入人群。
眼下初夏,她仍穿着几年前的灰色大衣,头发很久未洗,眼神定定讲,我会书法。招工目光由我身上扫过去,问,有没有其他人做?我赶紧望向远处去,喷气飞机的轨迹已涣散,掺到其他的云里了。
你问我去中国城吃哪样?当然是pho,巴黎十三区的pho比越南还正宗,世界第一。家家餐厅做,一家有一家味道。蔡澜也来观摩考察,回到香港写文章,神神秘秘:某栋高楼中藏间店,汤头鲜亮,牛油味浓,“特别生熟牛肉粉”配料:熟腱子肉、牛肉丸、牛筋、牛百叶、薄切雪花肉、鲜河粉,滚汤一烫,堪称绝味。大家猜不透是哪家,店家亦不将杂志打印出来贴于玻璃店门上揽生意。我想是才哥的香香,唯有才哥如此低调。
中国城的pho,一些以数字为名,pho 14、pho 13、pho 7,因pho 14先打出名号,无论何时,门口都有一堆讲英文的游客排队。才哥说,汤头顶重要,每天售几千客,哪里有这般大的厨房熬几千碗汤?确实有人食完14喊口渴,味精汤头。然而你要问除出pho的第二选,我会说金边粿条,有钱没钱吃它就对了。粿条细一号,分汤粉干粉,选干粉是最佳答案,店家送碗汤。金边粿条的比试便在这汤上。
中国城的肉铺猪脊骨与大骨最价廉,大多作添头赠送。餐厅打包了去,每日现做两大锅高汤,专用来配干粉与鲜虾云吞。汤底有瑶柱干虾子白萝卜,一只骨头带不少肉,盛在大碗内,挤几滴青柠汁,甜中带鲜。干粉惯例佐以猪油、酱油、炸红葱碎、猪肉碎、鱼糕、一条剥去尾壳的大虾,新乐园(Tricotin)则配猪润猪俐猪红,猪俐是猪舌别称,“舌”近“蚀”不吉利,“俐”通“利”招财;猪润即猪肝。
金边粿条六欧五一碗,法国区一杯啤酒的价格。我坐在香香酒家的打包位,才哥来,问我,好吗?我讲,每天都好。他送我一碗大骨汤、一小碟生豆芽、青柠一瓣,叫我去买条法棍。每天混一餐,当然每天都好。可是才哥苦口婆心,偏要讲道理给我听,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亦伤财。我说,上赌工未必不好,人手不比,每日赢二十欧轻轻松松,早食金边粿条,入夜赌摊旁边有食摊,pho、鸭腿粉、牛腩粉、排骨粉,无执照非法经营,五欧一碗。
西班牙赌徒每日在酒吧上工,比我忘情得多。才哥一笑,赌摊食摊能够天长地久?我算算,赌摊半年前刚有,雨后毒蘑菇似凭空在小公园草地上长起来,或许有天忽地消失。但赌得一日算一日,上一天工得一天报酬,比图书馆中苦熬快乐许多。有时,我从中国城里走出来,也不用走上多远,只是到托比亚克街的另外一头,忽地感到额上多道天光罩住我,晃得睁不开眼。我又回头去托比亚克中间那条扶手梯,上扶手梯,行至潮州会馆门口的大香炉,烟气蒸腾,进入佛堂,地毯上面白灰尘埃人的碎屑铺出一层软绵绵带着檀香味的软垫,我觉得它给无纸人遮了头,便困倦得也要睡了。
作为一个小小的古玩商、一个历史系学生、一个不务正业小说家,费滢二十年如一日地晃膀子,处理着散落在各地的事实碎片:从地摊假货到良渚最北线里下河地区的先民;从十三区赌场里印度人抵债的半颗珠子到法兰西学院汉学所废置的图书卡片;从亚洲书店地窖里的伯希和木箱到戴克城的古玩店。
由于“研究目标”过于分散,导致博士论文无法完成,可费滢总号称自己是个“捡垃圾的人”,正在“收集世界的边角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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